眉露

想将你千刀万剐,吞入腹中
沉迷求而不得,不被认可的感情

【霹雳/伏月】花吐症

好好一篇沙雕文被我写的那么凄婉,简直怀疑有毒……

什么时候起我写文是字数以万起了?真累。。。

不过,这应该算是非常让我满意的一篇伏月了。愉悦。

============================================

孤月最近不太舒服,总觉得喉咙痒痒的,茶水灌了一壶又一壶,咳了半日还是难受。去寻伏婴师,伏婴师又不会看病,只能一边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几句,一边遣人速速将魔医带来给公主诊治。但魔医细细诊断下来,又没什么,碍于孤月的身份,只得装模作样开了几副药房,好叫这位三殿最难缠的公主殿下暂且安心,别寻他们麻烦。

伏婴师一方面确实看不懂魔医写的方子,另一方面,却将他们暗自交换的眼神看得透彻,是故随意挥挥手,叫他们退下,扶着孤月的手深情又不是恭敬地引着她坐到桌边,听她半真半假哭哭啼啼问他自己是否得了什么重症,马上不久于人世了?

精致华美的半张面具遮去了眼底的嘲讽与不屑,伏婴师微微抿着唇,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心内却好笑的紧,见她牢牢抓着自己的手,仿佛溺水的人紧握着最后一根稻草,只得一手任她握着,一手来回地取过杯子,掀开盖子,又提起茶壶倒了杯水。伏婴师才将茶盏端起,孤月便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要接。伏婴师轻巧地避开,在她困惑、还不及浮现恼怒的眸光下好整以暇地送至自己唇边,吹了吹。细致吹了半晌,方含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将温度恰好的茶水递到孤月唇边,温柔有礼道,“公主,请。”

孤月被他这声“请”回神,素来拿手的装模作样忘记了,喉中瘙痒磨人的不适也忘记了,惊得松开伏婴师的手,像是急着掩饰什么,一把夺过伏婴师手中的杯盏,匆匆将整杯水灌下去,然后含混地扯了句身体不适便又跑了。

走的时候,因太仓皇,连杯盏也不及放稳,伏婴师唇边一抹凉薄的浅笑,悠然将目光从她急急忙忙逃走不见的背影转到还在咕噜噜打转的杯身上面。意味深长嗯了一声,伏婴师慢悠悠从棉被里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按住马上要滚落地面摔成碎片的瓷杯,中指轻轻摩挲着沾了方才沾了孤月唇瓣的杯沿。

透过诡谲的金色的面具,伏婴师眼睫半垂,想起方才孤月虽是小题大做却也是真慌了心神的模样,忧心忡忡的眼神,不安紧咬的下唇,以及嘤嘤嗡嗡又吵又让他微感心烦的假哭声……

他不是很乐意看见的模样。


而像是最糟糕的猜想成了真,一碗碗的苦药喝下去,孤月的病症不仅没有缓解,甚至愈演愈剧,叫孤月难受的连嫌弃药苦都没了力气,整日恹恹地趴在床上。最吓人的一次,侍女给她喂药喂到一半,她就昏了过去。

吓得喂药的侍女当即叫了出来,凄厉的叫声成功将朱武九祸一票人全招来了。

“吾要解释,小月好端端的怎会病得如此,你们是怎么看顾公主的!?”

孤月房内,隔着一屏珠帘,朱武面前魔医侍女跪了整整一排,瑟瑟发抖说不出话。

——在鬼族子民眼中,朱武一向是个不怒自威的君主。同时,这也说明,朱武是个动起怒来十分恐怖的君主。

而伏婴师冷眼立在一边觑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其实心里也知道,朱武此言也有些迁怒自己的意思。

没法子,谁叫戒神老者来后,看着孤月枕边无缘无故冒出的粉色花瓣,很是惊讶地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叹气道:“小月这是得了花吐症啊……”

花吐症,一种来源不明,却甚少出现在魔界中人身上的病症,连戒神老者也不曾亲眼见过,只从遥远的古籍上能够隐约了解一二。

莫怪朱武如此动怒,毕竟依戒神老者所说,居记载所有罹患此症者不管是人是魔最后皆会病入膏肓痛苦而亡。

嗯……朱武虽是不待见孤月,却也不曾真的厌恶她至死的地步。

而导致朱武会不问缘由产生迁怒行为的,大概便是戒神老者那一句,“欸……可惜了,按照书中记载,看小月这模样最多还剩一个月,怎么先前就没让我老人家看看呢……”

伏婴师一向对自己这个主君兼表兄的心思拿捏得很准,听见戒神老者说这句话时朱武脸上一瞬闪过的懊悔自责逃不过他的双眼。

一声迁怒,既是对着别人,更是对着自己。

伏婴师为这般被情绪捕获的朱武感到不悦,同时像是要刻意忽略心底的某段异样,伏婴师主动上前请罪。

“伏婴师身为公主的未婚夫,一切皆是吾之过。”

单膝跪地,身段放低到极致的姿态,逼得朱武一下也不好说什么,烦躁地喝退一众闲杂人等。而此刻情势紧急,伏婴师也没空同朱武周旋,起身后目光沉沉凝视翻书完毕的戒神老者,“如何,老者可有寻出治疗之方?”

徒劳无功也罢,总不能放着不管,伏婴师心想,盖在被子底下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钳进肉里,痛觉传递脑中,后知后觉叫他反应过来,松开手,心内无端补了一句,不然朱武这样,成不了他心目中想要辅佐的主君。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老者欢快的声音响起。“有咯有咯,发病的缘由和治病的法子老人家我都找到咯!心悦一人却无法宣之于口,长年累月积郁心中,思念成疾,便会自喉中开花,若放着不管,患者经三个月的折磨便会被花蚕食了脏腑血肉必死无疑……”

不知为何,伏婴师听着听着下意识蹙起了眉头,目光蓦地阴沉下来,却又轻飘飘瞥了孤月一眼,暗金的眸子仿佛一瞬间射出了想将床上的人掐死的恨念。

并未察觉伏婴师此点的戒神老者犹自欢喜地说着,“……只要找来小月喜欢的人,让他们两情相悦,接吻后便可痊愈。”

而听完戒神老者一番话,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欢喜的意思,反而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之中。

银鍠朱武:“……”

刹时成为众矢之的的银鍠朱武表情有些尴尬,伏婴师也如旁人一边直勾勾盯着他,只眼中嘲讽的神色,浓厚的面具也掩饰不住。

稍微了解一些银鍠家贵乱圈的人都晓得,孤月虽是他的未婚妻,心里想的眼中见的,却只有自家大哥银鍠朱武一人。

“呃……”

朱武还想辩解什么,九祸却抢先一步霸气开口了。“手足生死之前,难道你还拘那些小节?”

“……”

朱武顿时没话说了。

而伏婴师,没人注意伏婴师的反应。谁也不会觉得,伏婴师对孤月有什么感情。

徒有公主身份的孤月在他们眼中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可怜,又可悲。


但守着孤月醒来,向她解释病况的人选,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伏婴师身上。

伏婴师扯了扯棉被,仍旧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好像眼下躺在绣榻上濒临死亡的人根本与他没有关系,如此冷漠的模样。

“那便请主君稍后,待伏婴向公主说明情况后,再去请主君前来。”

伏婴师平稳地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朱武此刻更没心思猜他有什么情绪,头疼不已地胡乱应了,匆匆携着九祸离开,戒神老者自然也跟着离开。

伏婴师默然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孤月的咳声,方缓缓收拢心思,步至她床边,见她陷入昏迷也不得好好休息的惨状,一时有些慨然。迅速消减的身形,不复红润的脸颊,苍白憔悴的嘴唇,痛苦难受又委屈巴巴的表情……

“真丑。”伏婴师坐在床边看了她片刻,一不留神将心声说了出口。

而听她低低咳着,胸口虚弱地起伏着,伏婴师微微吸了口气,只觉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某些情绪又翻了上来,且更汹涌。

麻烦!伏婴师伸出手,抓着孤月胸口的衣衫有些野蛮的把她扯到了自己怀里,拿自己的棉被裹住她,听她在自己怀里不适地喘息,却总算是止住了嗽声。

怀里的温度不似记忆中那般温热。因在古远之前便将灵魂献给了魔皇,伏婴师心知自己其实和具尸体没什么两样,身体冰冷的需要随时披着棉被做掩饰,但死后躯体对于外物并不那么敏锐的触感中,她的温度始终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温热柔软的恰到好处,纵使每次抱住她都以听她叽叽喳喳地抱怨不同为代价,他也依然觉得很划算。

但眼下抱着她的感觉却如此令自己不悦。

而想到导致这的缘由,伏婴师依旧怀疑戒神老者翻错了典籍弄错了病因,她懂什么情啊爱啊?不过是占有欲和害怕失去的心理在作祟,以后抓住了朱武便是抓住了眼下拥有的一切。这样荒唐又愚昧的女人怎么会懂心悦一人却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痛苦,她又哪来的深情可以支撑她思念一个人朝朝暮暮,长年累月?

伏婴师不信她对朱武用情至此。但当亲眼瞧见孤月从口中吐出一朵半残弱小的桃花时,伏婴师不顾戒神老者说的花有剧毒,不可触碰的警告,仗着药毒不侵的体质指尖捏着花瓣怔了半晌,方阴沉至极地笑了笑,攫着孤月的下巴,动作一反平时的贴心恭敬,暴戾的连屋内的空气也紧张起来。

一瞬间,伏婴师是真的想掐死孤月。

但这个从出生就带着莫名好命的女人直到此时还是如此好运,不知是因连续地被人动来动去,还是病又发作咳得实在睡不安稳,孤月撒娇一般地嗯了几声,看上去并不是很乐意地颤了颤眼睫,然后缓缓地一点点撑开眼皮,眼中有着明显的疲倦和迷糊。但她在分明还没看清眼前人的情况下,就低低的、黏黏的、发出还没断奶小猫儿一般的叫声。

“伏婴……”

本是庄重甚至可说带了些妖异的名字经她拖沓着念来,微微上翘的尾音仿若一柄羽扇,径直扇到了人的心上。

伏婴师抑制不住地心梗了一下,然后在她面前永远完美无瑕的假面终是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伏婴师手还僵硬地卡在孤月的脖颈上,所幸,还没真正的用力,孤月脑中昏沉沉一片,根本察觉不出自己所面临的致命危机。甚至,出于习惯,她下意识地往前扑去,想要蹭在那个自己熟悉的怀抱。

“伏婴……”

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渴望,孤月又黏黏喊了一声。伏婴师不可思议地慌了手脚,想要松手,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反应过来时,已经变成自己挤压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按在自己胸前的局面。

过了一会儿,伏婴师听见她说。

“伏、伏婴,难受……喘……喘不过气了……”

孤月整张脸埋在他的肩头,闷声地发表抗议。

而伏婴师知道,孤月一向是个娇生惯养不善忍耐的人,此刻遭逢自己粗鲁的对待却没有任何推拒的表现,当真只是因为身在病中,有心无力吗?


同孤月说明情况后,她的一连串反应十分合理且在预料之内。惶恐、疑惑、茫茫然的不敢置信,还夹着些遮不去的小窃喜。

啧!死都临头了还这般蠢!肖想着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和爱!朱武怎么可能和她不可能两情相悦?伏婴师心内很是确定的嘲讽了一番,见她张了张口,眼睛亮晶晶地想说什么,却因空气灌进喉咙又难过地把嘴闭上,恨恼又委屈地皱起张脸,吞咽了几下才闷闷说了句。“要茶……”

伏婴师认命的给她去泡茶,然后向匿身守在帘外的左门佑军递去个眼色,赶紧将朱武叫回来,都一个时辰了,相信九祸和他也说的差不多了。但依着朱武的性子——骨子里不输给孤月的率性妄为——能听进去多少,还真不好说。

伏婴师双手捧杯,沉吟着转身,发现孤月不知何时站到了衣柜前。同玄宗争锋许久,他的警戒一向很强,唯独与她独处时,难得能放开不管。她实在是个不值得自己去提防的对象。像眼下,他连她什么时候下床的都不知道。而她此刻将公主的仪态全然抛到脑后,不雅地趿着鞋,露出一双纤细秀白的脚踝,只着里衣架着胳膊,兴致勃勃选起了一会儿要和朱武接吻时穿的衣裳。如云似瀑的黑发乌压压散在身后,倒衬着那清瘦的身影飘逸出尘起来。若不知她本性,或是第一次见她,定会被她这娇俏天真的模样瞒了过去。

说到底,单纯同无知、任性同跋扈,本没有什么差别,而操纵着她往哪边行去的细线始终牵在自己手上。偏偏她还对自己丝毫不设防,作出一副我很相信你的模样,连女儿家的清誉也不要了,手在半空犹疑许久,方下定决心取出件淡粉色的罗裙,比在自己身前,半回首,拿着不复清越沙哑的嗓笑盈盈问他。

“伏婴,你说这件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好不好看……伏婴师简直想把手中的茶泼她脸上教她清醒清醒,谁给她的勇气问自己的未婚夫穿这件衣服去和自己心上人接吻好不好看?

但面上,他还得故作无事地假意审视一番,拿不带丝毫偏见情色的语气点头赞叹。“公主花颜月貌,气质高华,这件纱……倒也勉强匹配的上。”

他不说衣服怎样,却只夸孤月,自然将孤月哄得笑颜逐开,苍白的面上染了些鲜活的绯,配上眼尾那一抹因不得好眠而淡淡的红和眼中单纯的笑意,瞧着倒也可怜可爱。

伏婴师面色从容地将杯盏奉上,恭声说了句,“请。”

孤月接过茶盏的同时,自然地将怀里的衣服抛给了他,伏婴师知道,那是要自己给她穿上的意思。太过自然而然的动作叫伏婴师暗自蹙了蹙眉,虽说更亲密的动作都早已做过,但穿衣,到底不比逢场作戏的花言巧语,张开怀抱……

褪去调情意味的肢体动作便容易显得过于温情了。

但孤月一如既往迟钝的没有查出他的情绪变化,兀自饮完了一杯茶,拖拖踏踏地行到桌边,放下空了的杯盏,如放飞的蝶旋了个身,黑色的蝶翼在她身上张开,慢悠悠飞舞了几下,停在了他的面前,张开手喊他的名。

“伏婴。”

或许是心高气傲固守着君臣之别,也或许心中认定了只银鍠朱武一个大哥,她从不规规矩矩唤他一声表兄。第一眼见他便自以为是略去了他名字中带着疏远高冷的尾字,整日黏黏糊糊伏婴伏婴地喊他……

带了撒娇任性深厚依赖以及他都不好意思成为算计的利用之心。

孤月天真到荒唐地等着自己的未婚夫给自己穿衣,却头一回透过那张繁复阴森的面具看清他的眼神,明亮的金色瞳眸中有什么如棉絮不断流淌着,浑浊厚重的叫人不安。孤月不懂,更分辨不出是否是错觉,犹疑间伏婴师已施施然展开她选的那件粉纱,轻巧地替她套上,然后在她耳边低声暧昧地说了句“失礼”,便伸出两只冷冰冰的手小心地拢着她颈后的长发将之从衣服里慢慢抽了出来。不沾染活人温度的指尖擦到孤月温热的后颈肌肤时,她下意识挺直了后背,微觉毛骨悚然,但伏婴师从身后圈着自己,低头为她整理罗裙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和细致,往日一人之下的魔界军师此刻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专心为她抚平着裙上的褶皱。


一定是错觉吧。穿着完毕后,孤月无端生出一阵慌乱,不安坐在铜镜前细细梳妆,镶金嵌玉的骨梳在她手中握了半晌,仍未将一头如云的黑发挽了上去。而侍女来报,说主君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到,孤月更觉烦躁,下意识想将梳子摔到侍女脸上,却碍于伏婴师正坐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喝茶而强自按下。

烦烦烦,孤月自己也不知道在烦什么。看着铜镜里那张贝齿紧咬,目光游离的美人面,孤月潜藏于心底的自卑一下暴露出来,仿佛回到小时候,知晓自己身世,抚着那张丑陋面容,蓦然陷入终有一日什么都将失去的巨大恐慌中。

“伏婴!”

孤月忽地喊了一句,语声尖利,却又夹着浓厚的泣音,伏婴师不疾不徐地搁下茶杯,走到她身边,见她眸中带泪,神色惶惶,肩头微颤,只当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病可能要她的命,晓得害怕两字怎么写了。城府深沉如他,深谙人心如他,一时也猜不着她此刻不安的缘由。

“伏婴……”孤月不用有什么顾忌地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腰上,委屈地哭泣。谁叫他是她的未婚夫,一切都合乎情理,理所当然。

伏婴师便也纵容地抱住他,轻拍着她的脑袋,顺着她丝滑如缎的长发,温声宽慰道。“公主不必担忧,主君很快就到,公主是主君最疼爱的小妹,主君自然不会让公主有事。”

不知为何,孤月听他话中来来回回只有“公主”、“主君”两个词心中莫名的揪痛起来,脑中一闪而过是枝头桃花年年岁岁被人辜负的涩然。

从来口无遮拦的蠢笨公主怎会有张不了口,欲说还休的时候?但这次孤月像是下定决心想要说什么,哪怕过了这么许久她仍是不知自己想说什么,但至少这次她真切的希望能说些什么。

但星光稀微,闪烁着脆弱的眸光对上男人漠然到无情的眼神时,孤月呆了刹那——

“咳咳咳咳……”

回过神,却是以无论如何压抑不住的咳声和满室飘零的残破桃花收场。

一腔莫名的心思,积蓄不知年才得以开口的勇气,终是如燃烧殆尽的香,寂寂地化作了灰烬。


随后伏婴师便安静地替她挽起了发,她也难得地不说话,目光空洞地落在梳妆台前排成一排华丽精巧的钗环之上,忘不掉伏婴师看见满室桃花时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目光,心中却茫然想着伏婴竟然还会梳女人的发髻,都没怎么弄疼自己,难道是先前给别的女人梳过头发诸如此类的无聊想法。

从未想过和伏婴独处时还会有此尴尬的气氛,是以听见侍女通报朱武到来的消息时,孤月惊喜的一下跳起来,完全没注意自己还有一截发尾握在伏婴师手中,而始终不曾移动,置身事外的铜镜正冷冰冰照应出握着那一截发尾的指节正握得发白突起,象征着这只手的主人是如何的暴怒不悦。

朱武是被九祸强压来得,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怀着一闭眼一咬牙,只当对面时易容成自家小妹的九娘,随便在她唇上亲一口,事情就解决了的美好愿望在众目睽睽之下比被人砍了几十刀还痛苦难捱地亲了孤月一下。

快到孤月几乎都没感觉,她盛气凌人的目光此刻全在九祸身上,看也没看朱武一眼,心中满打满算皆是九祸这贱人瞧见这一幕肯定气死了,自己好开心呀好开心呀。

朱武受不了地后退几步,捂着脸对戒神老者摆摆手,示意他快去看看小月的情况,心中万分盼望着这场闹剧就此收场。

但戒神老者刚蹦蹦跳跳走到孤月面前,刚想问话,就被准备嘲讽九祸的孤月给咳了一脸的桃花。

“……………………”

众人默契地退出房门,独留伏婴师下来安抚还不明白的孤月。

“所以……还是必须满足两情相悦这个条件?”九祸一脸淡然,丝毫没有亲眼目睹自己老公吻了其他女人的恼怒,只是沉吟着分析没有成功的理由。

朱武那厢恨不得拿头撞柱,语气挣扎到了极点。一方面他不能坐视孤月病死不管,另一方面……

“吾对小月仅仅是兄妹之情,不可能爱上她。”

救孤月的唯一法子他真的是做不到啊。

“嗯……”九祸没理睬他,沉思片刻,忽道,“麝姬或有办法。”说罢,便命任沉浮将人带来。

朱武听了更绝望了,只觉天愁地惨,日月无光,恨不得立即找玄宗同归于尽算了。知九祸如他,一听便明了她的打算。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者,大概就是麝姬献药时说的药效一旦解除便会忘记中毒时所发生的的一切,但当再次被九祸压着踏进孤月院落前,朱武还是忍不住顿了足,“真要如此吗?”他手里紧紧握着麝姬给的药,小心控制着力道不把手里的瓷瓶给握成齑粉。

九祸白了他一眼,“那你要看着她因你而死?还是受尽折磨痛苦地死去?”

朱武被说的噎了一下,认命地往孤月闺房走去。

而屋内,伏婴师守着孤月,其实安慰的话半句没说,孤月一边咳一边拉着他说九祸的闲话,一会儿说她装得很,明明心里气死了,面上还一副不在意假作大度的模样,一边又说她对朱武假情假意,不然为何看见朱武吻她半点反应都没有。

伏婴师贴心地给她端茶送水,不时点头应和几声“嗯呐”、“是啊”,目光却一直盯着孤月殷红的唇不放,脑中所想全是先前朱武飞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的画面。

那是孤月的初吻。

给了银鍠朱武。

虽然孤月此刻表现得全不在乎。或许在她心中,这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以往她对自己投怀送抱时,她也曾因一时灯光朦胧,气氛暧昧,主动地想要对他献出初吻——

被他轻巧地拒绝了。

她就是如此不知羞耻,全然不珍惜自己身为公主该有的骄矜庄重,从不知魔界多少女性为了生存付出自尊,果然是骨子里天生的卑贱,叫他看了就心生恼怒以及愈发碍眼。

就在伏婴师盯着孤月张张合合的唇不知许久,按捺不住想要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狠狠搓揉着那两片令他不悦的唇瓣时,朱武携着九祸,身后还跟着戒神老者,三人适时地推门进入。

不知是悬崖勒马松口气,还是逞凶不及略失意,伏婴师起身躬身行礼时语气很是冷硬。

九祸似是有些察觉,但因朱武生怕自己多看孤月一眼就忍不住转身逃跑,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理二话不说灌下了手中的药粉,瓷瓶应声而落,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朱武身上。

朱武眼神浑浊了一会儿,直直盯着孤月,因药物强行催生的爱意,泯灭了本心,仅剩原始的占有,如同荒野孤傲残忍的狼凝视猎物的眼神吓得孤月僵在原地,不及反应,十步开外的朱武身形瞬移转眼便出现在她面前,不过咫尺的距离,令她感到了铺面而来的威压感,吓得她几乎想要哭出来。

而接下来的事实也正是,孤月被朱武如同攻城略地的亲吻成功吓得哭了起来,手推脚踹地想要从朱武的控制中挣扎出来,在场他人起初还是皱着眉头看着,但随着孤月哇的一声咳出一大团带血的桃花,九祸与伏婴师当机立断一个劈晕朱武,一个接住昏过去的孤月。

“啊咧?怎么会这样?”

各怀心思的众人,散落一室血色桃花的压抑房中,唯有戒神老者直率地问出心中的不解。

若所有人都能如此不掩饰的心思,也许世上根本不会有花吐症这种不治之症。

而孤月的病没有治好,到底是朱武对她的爱意不被认可,还是她爱的人不是朱武呢?


朱武已然放弃思考地反复强调一定是后者。九祸被他吵得心烦,不耐烦地道,“那你觉得她还剩多少日子给你猜她究竟爱谁?”

朱武刹时噤声,不说话了。而冷静下来细细思考过后,朱武神情蓦地一肃,沉声道。

“小月自小长在露城,接触的异性不多,能耐着性子和她相处的更是少之又少。说到底,我们都被那片桃花给误导了。仔细想想,鬼族只有桃花一种花,小月不吐桃花还能吐什么别的花呢?正如长年累月陪在小月身边能叫她日渐爱上却不自知爱意积郁成疾也只有……”

朱武欲言又止,九祸却在惊讶中逐渐了然,虽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却又造就了另一番极为棘手的局面。

朱武不爱孤月,不过是心有所属,确实不爱罢了。但伏婴师却是,不能指望他会爱的人啊。

如此,便是灌药这般的下下策也不能用了,毕竟麝姬所言,那药虽有奇效,却也不过是放大了心底对某人的爱再强制转移到另一人的身上。若是心中丝毫无爱,那能迷乱本心的蛊虫也就无力施为了。

那孤月当真没救了吗?想到这一点,朱武同九祸对视一眼,心无可奈何渐渐沉了下去。

抱着最后一丝拉希望,朱武在孤月醒后,见她心有余悸抱着被子戒备地盯着自己,目光仓皇地在他背后梭巡着,嘴唇蠕动几下,似乎某个人的名字即将呼之欲出。

孤月这模样看得朱武心情复杂,只觉那一丝拉希望也即将破灭。

小月看人的眼光为何如此之差……朱武心内刚想吐槽,却马上想起伏婴师是自己硬塞给她的未婚夫,所以不管先前还是眼下,若孤月真的因这病死了,害死她的最大元凶还是自己。

这认知叫朱武懊悔不已,但不愿放弃那最后一线希望的朱武还是挣扎地问道。

“小月你究竟是喜欢上谁了?”

说实话大哥觉得左门佑军很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孤月一听这话登时懵了,下意识想答朱武,却因想起朱武前日的反应吓得将被子抱得更紧了些,一时找不出何时的人选。

“呃……”孤月支支吾吾地,眼珠子乱转地想了一会儿,拿被子蒙住头,敷衍了句,“反正不是大哥你啦!”

朱武一脸生无可恋,心说兄长谢谢您嘞,只是这话什么时候听都窝心,偏偏这个时候若是可以选,他还真希望她是言不由衷。

至少,那样她还能活下去。

朱武看着那团被棉被盖住的小妹,心中一时悲凉,一时感慨。苦境有句话叫傻人有傻福,这话套在孤月身上简直毫无违和感,死劫临身唯她这个当事人不自知,还有心思和她胡闹,放眼世界之大,估计也找不出几个和她一般蠢得了。

心知剩下的时间不多,朱武不愿放弃,便随意嘱咐她几句好好休息主动离开了,心想再寻戒神老者看是否还有其他法子。

若实在不行,也可尝试孤注一掷洗去她所有记忆,不管她爱的是谁,都一了百了忘得干干净净的,自然也不会再相思成疾了。


朱武走后,孤月孤零零坐在床上,眼前再没了生病以来一睁眼便能看见的蓝色身影,莫大的委屈从心底涌上,孤月可怜巴巴耷拉着脸,一转眼却又换上凶巴巴的表情,在心里骂道:活该天打雷劈的死没良心黑心棉,本公主病的那么重竟然不来看我!

而念头放弃,便是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仿佛灵魂抽离躯体般茫然听着不知哪里来的咳声,心痛不已地靠在床边再睁眼,眼前已是漫天桃花飞舞,久久不散。

孤月下意识接了一朵在手上,发现这次咳出的花瓣已是四角俱全,灼灼夭夭,只差花蕊的一点鹅黄绽放,便是完整的一朵桃花。

而咳出完整一朵花的时候便是她的死期。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孤月松开手,怔怔看着花瓣萎地,好似看见不久以后同样埋落泥土的自己,她哭的悲戚又不甘愿。

“伏婴……我还……不想死啊……”

她呜呜咽咽地说着,如被遗忘在黑夜的幽灵,渴望着有人能找到她。

而随着门扉轻轻开启又轻轻阖上,确实有一人踏着满地桃花而来,找到她,伸出冰冷的一只手搭在她的头上,见她脑袋在自己掌下动了动,迟疑的抬起,那只手便顺着她的动作滑到了她的脸上,沾了一手她的热泪。

“伏婴……”

孤月的视线自那袭绣有精致暗纹的蓝白棉被渐渐上移,棉被、棉被、棉被、然后是尖秀的下巴、凉薄的唇、一点点和鼻子和在昏黄烛光掩映下闪跃着诡谲颜色的金属面具。孤月的目光就此止住,她的脖子僵在不上不下的一个角度,她不敢看伏婴师的眼神。

但伏婴师却主动俯下了身子,主动将上半张脸送到她的眼前。孤月小小惊了一下,半张的唇里又吐出朵小小的桃花,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伏婴师似乎被这一幕取悦到,薄薄的嘴唇微微抿了抿,收回手,第一次在她面前揭下了面具,如剑光一闪,似飞花过眼,孤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这张陌生而秀雅的男人面孔。

而这次,终于不用等孤月思考出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伏婴师放开了手中的面具,一手圈住她,一手按在她的脑后,温柔攫住了她的唇。滚烫的泪水却随着唇舌缠绵愈发的止不住,眼前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楚。

原来孤月从没忘记,当初自己脸红心跳地想要吻上伏婴师的唇却被他淡淡避开的失落。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自己却又要死了。孤月紧紧地抱住伏婴师,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不舍,也许是她觉着,一旦死了,就再也找不到像伏婴对她那么温柔贴心百依百顺的未婚夫了。

而唇齿百般依恋缠绵,终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就当孤月想最后再和伏婴师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朵完整无暇的桃花自伏婴师口中吐出,两人面面相觑不过咫尺的距离,那花便直直砸到孤月鼻子上。

轻飘飘柔软的花瓣,沾染着醉人的花香,叫孤月被砸的一懵,下意识哎了一声,却又有一朵相同的花瓣自她口中吐出,落在伏婴师怀中。

“……………………”

据戒神老者所说,罹患花吐症之人,只要找到那个念念不忘的人,若是两情相悦,接吻后各自吐出相同的花朵,便可不药自愈。

眼下……嗯……伏婴师看着面前两朵一模一样的花和仍旧傻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孤月,心情一时有点复杂。

同样,翌日知晓了来龙去脉,平白被折腾两场的银鍠朱武更是心情复杂到借着切磋之名狠狠锤了伏婴师一顿也不能平复的程度。


而痊愈后孤月坐在自己的小院内托腮看着漫天飞舞的桃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她和伏婴还没熟稔到可以随时倒进他的棉被里的时候,伏婴师找到徘徊在鬼族入口,蹲在花树底下等大哥等到睡着的她时,还是恭恭敬敬地背着她走回来的。

那时候落英缤纷,花瓣扑簌簌落了两人一身一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有朵桃花正好落在伏婴的耳边,觉得好玩本能凑上前咬了一口。依稀记得,当时伏婴的脚步蓦地停住,然后被嫌弃花瓣苦的自己给呸了一耳朵的口水。

一直以为那是朦朦胧在桃花下做的梦境,并未想过,它会在记忆力挥之不出,成了困住自己长年累月的梦靥。

好像自那之后,伏婴再没有背过她,却会主动地向她张开棉被。

而那时被朱武强指了夫婿的恨恼同不愿也很快随着伏婴在自己耳边细细绵绵的温言软语连带着那一点点对自己未婚夫的期待和好奇一同化作了对朱武的执求。

现在想起小时候,孤月觉得曾经的自己好陌生,那个会撒娇却不刁蛮的自己,好陌生。

连带着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轻言软语挑起自己渴望的伏婴也好陌生。

孤月蹙着眉,缓缓阖上眼,不知过了许久,却惊觉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仓皇地回眸,却又是伏婴,不带面具的伏婴,独独与她相处时不戴面具的伏婴。一张过分秀丽阴郁的脸和一双看不出悲喜深浅的眼总叫她每每看见他时垂下头,不敢直视。

“伏婴……”她低低念了一声,柔肠百结,宛如叹息。

伏婴师却抬头,望了眼似曾相识的景象,做了个令孤月大惊失色的举动。

他!

将棉被解了下来?!

“伏、伏婴……!”

孤月觉得自己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但伏婴师自顾自地将棉被小心搁置在石桌上,背过身蹲在孤月身前,拿着不变的平和悦耳的声调温柔道。

“公主院中的桃花不若鬼族入口处的好看,只此行路远,让伏婴护着公主去吧。”

孤月犹豫了一下,却抵不过心底涌上的贪恋欢喜扑了上去。

伏婴师轻轻松松将她背了起来,孤月两手自然地圈着他的脖子,甜甜在他耳边喊了一句,“伏婴。”见他也不动用身形步法,就这样一步一步四平八稳地在路上走着。一时觉得新奇,一时又盯着耳朵出起了神。

有着小小尖角的玉白耳朵,看上去就很好咬的样子。

孤月按耐不住小小的悸动凑上前,粉嫩的唇张开,露出两枚尖尖的犬齿……

“公主。”

伏婴师突然喊了她一声,吓得孤月顿时缩回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佯作无事发生地闷声回道。“嗯嗯?伏婴你累了吗?要放我下来自己走吗?”

“多谢公主关怀,属下没事。”伏婴师若无其事往前走着,托着她的手却暗自抓的更紧了一点。

却也没了下文。

孤月罕见地没有追根问底,只是懒洋洋趴在伏婴师背上,一会儿抬头看看露城长年暮霭沉沉的天际,一会儿侧头看看伏婴师清秀雅致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伏婴,鬼族入口的桃花并不比我院子里的好看对不对?”

“或许。”


“你其实一直在利用我对不对?”


“或许。”

“你当真心悦我吗?”

“……”

“被本公主问得心虚了?”

“嗯。”

嘁!孤月生气地在伏婴师的尖耳朵咬了一口,却也没有问下去,比如他们为什么要一起看桃花,为什么他要背着她慢慢地走,为什么他不喜欢她还能吐出和她一样的花,她心里有好多个为什么,却忽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而伏婴师也不想告诉她,他那一声“嗯”是她上个问题的答案。

伏婴师觉得孤月是真的傻,若他对是不是心悦她这个问题有丝毫的迟疑便能同先前两个问题一般借着“或许”糊弄过去,但他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是以,一直走到许久不曾来过的桃林,伏婴师依旧没将孤月放下来,反而是意有所指地看着头顶的落英缤纷,感叹了一句。

孤月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时顺势拿头撞了他一下,凶巴巴道。

“骗鬼咧!露城哪里看得见月亮?”

“哈。”

本来也没指望孤月能明白这句表白的伏婴师轻轻笑了一声,于夜色中静静注视着的她的脸,陪她重温那场藏于花事中的旧梦。

却不再有梦靥。


评论 ( 12 )
热度 ( 127 )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眉露 | Powered by LOFTER